《甑子场》,抒写柔美而壮丽的情怀
由成都凸凹先生精心创作、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甑子场》,在一个恢弘而辽远的艺术场域下,描述了60多年前发生在成都平原川西坝子上的一段凄美、残暴、惨烈而又跌宕起伏的故事,以历史和现实的反复穿插与回环架构,传奇而又真实地刻画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的大背景下,一个小镇上的女人与四个不同阶层男人之间的温软而又残忍的独特情感博弈,作品游走于闪烁的历史瞬间,又牵延到日渐城乡一体化的当下,我们在阅读以后,犹如是欣赏到一曲音韵婉转、荡气回肠的壮丽乐曲。
客观地说,《甑子场》所描述的故事发生地成都与我所居住的重庆并不遥远,这是两个在大西南都特别有名也特别性情的大城市。在重庆直辖以前,我们还算是一家人,多年来成渝两地的情感涟漪一波三折,剪不断理还乱,两地人的品性情怀有诸多的相似,以至于直到现在恐怕很多人都分不清两个地区间的细微差别。无论公干还是私交,我曾经无数次地踅摸于成都这个富足、安闲、热闹而且又风情万种的慵懒都市,但对于《甑子场》这个故事所流露出来的这些信息,我几乎是毫不知情,我觉得这是说不过去的。从另一点说,故事讲述的1950年到今天也不过六十多年,这个时间段放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去考量,最多只能是短暂的“一刹那”,我真是觉得,假如今天的我们连在这么短暂的“一刹那”里,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这件发人深省而又轰动全国的史事都缺乏足够认知,或者是刻意去回避,那还真是有点数典忘祖了。所以,当我在这个意义上去悉心阅读《甑子场》时,我就猛然间对该书的作者成都凸凹先生油然地产生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敬意。
我是2013年在网络上认识这位作者的,当时我正在为我的小说作品评点集《安于悦读》组织稿件,恰好我在《中篇小说选刊》上读到他的《总统套房》,于是便在微博上进行了随性的点评,这一举动居然引来了他的看好和互动,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这个笔名特别个色的作者。随着了解的深入,我听说他曾经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先锋派诗人,其诗歌作品成绩斐然,谁知他近两年突然笔锋一转,又玩起了小说,不仅“玩”得恣意满足,似乎还有些风生水起,这就不能不让文学圈内的人们刮目相看了。就我近年来读到他的小说作品看,的确有不俗的表现,故事流畅,语言干净,尤其是他的小说作品不故作高深,不预先设置障碍,很亲和很地道,有了这些好看的元素,无疑是我们绝大多数读者所能够接受并喜欢的。当然他这样“玩小说”最直接的效果是,其作品会多次发表在全国的知名刊物上,而且还有不少的篇目被选刊选载,在读者中产生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这是我对这位先是诗人,然后又一头扎进小说领域,目前还走得意气风发的作者最中肯的评价。当我这次非常享受地阅读到他的长篇小说《甑子场》时,对于该作品所带给我的感动就很是满足。
拿到《甑子场》这部书,封面设计中那别具一格的客家风情围屋画面,就让我感触多多,让我回忆起许许多多的往事。我循着作者为我们架构的情节路径一路走下去,一直都沉浸在这个故事的场域中了,几天里不能自拔。《甑子场》给我们讲述了一段并不遥远的往事,而且这件事情与我们新中国的建立与发展壮大忧戚相关,故事的发生地点就在当年的简阳县而今的成都市的郊区,如果现在有人来到这里游玩或者做客,一定不会做出这里曾经与惨烈和悲壮所相关信息的联想,这也是特别让我意兴阑珊的地方。我个人觉得,作者的最为可贵之处,就是在于他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这段历史的弥足珍贵,不惜耗时费力地从尘封于史志书上的那些只言片语中,去打捞、还原这个事件的是是非非,用艺术家独到的眼光与文学的手法,把这个故事呈现在今天的人们面前,不管从那个角度讲,其意义都不容小视。该书的大框架以“龙潭寺惨案”和洛带镇的“三三叛乱”,以及这些叛乱发生前前后后的诸多真实材料为历史背景,作者把一个原本惨烈血腥、枯燥乏味的故事进行了整合拿捏、将自己的文学命意锁定在那个特殊时期政权更迭不断险象环生的“龙洛镇”上,在历史和现实的意象中相互穿插上下游走,极富传奇色彩而又颇为真实地把解放初期的大背景下的一段历史钩沉娓娓道来,解读历史与文学渲染和谐共生相依相伴,使得我们阅读起来不仅完整逼真形象生动,而且还特别地令人扼腕叹息。
作者出于他运笔的需要和生活积累才情的宣泄,非常有个性地设置了一个女主人公“扣儿”,并用扣儿这个貌美如花女人的万千心结牢牢地牵动着读者的心绪。故事围绕着扣儿与和她相关联的四个男人徐徐展开着,她的丈夫“蛋”,为她消得人憔悴的土匪头目“鱼儿”,自诩为土皇帝的镇长“安”,解放军派出的公安科长“禾”等等,这几个人物既是故事顺风顺水延展的由头和引擎,同时又是把作品一步步引人入胜的关键节点。这四个来自不同阶层、代表着各方利益的男人对扣儿的爱恨情仇一如既往地演绎着,这就使得整个故事情节柔情凄美、惨烈壮丽,作者在叙述中,很诗意地把各种因素揉到一起,刚柔并济栩栩如生,运行到绝险处又路转峰回别有洞天,这就非常自然地把读者带回到那个特殊的年代,让我们去那个场面并不浩大的小镇上游走一番。扣儿因为家庭遭遇了灭顶之灾栖身于舅舅家,满心欢喜地嫁给了家道殷实的蛋,谁知蛋竟然没有男人的“根”,这让扣儿一度寻死觅活;曾经给扣儿家打工,后来当上土匪头目的鱼儿,一边对付着解放军的清剿,还一边寻得机会用蛮狠的方式占有了扣儿,这让扣儿品尝到了做女人的乐趣,乐极生悲中鱼儿被解放军的炮火逼迫得远走他乡四处藏匿;扣儿以为鱼儿已经被炮火炸死,半推半就地嫁给了也是一直暗恋着她的镇长安,成了这位年近六旬的采花大盗的最后一任夫人;先是解放军,后又担任公安科长的禾,在与扣儿一来二去的接触中,也对这位貌美而冷艳的女子暗生情愫,但他却郁于当时的政策和环境没有表达出来,最后只能带着对扣儿一生的歉疚老死他乡。
我比较感佩的是,作者能够很自如地把握住这几个人物的相互纠葛与相互依存的关系,把他们的情感放置在当时那个血雨腥风的小镇中来回拉锯,从而把变天与反变天的残酷博弈描写得很是生猛。就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一群叫嚣着要复辟的土匪乌合之众,居然用一桩异常残忍的徒杀过路解放军案件,引起了新中国最高领导的关注,直接导致毛泽东主席签发出在全国规模性剿灭顽匪的命令,故事讲到此处,一个平实的叙事文本就立马上升到了一个宏大叙事的高度,这就非常直接地增加了这部作品的厚重度,随后作者又巧妙地切转出桃花与罂粟花的故事,把一个单纯的变天与反变天的历史记忆鲜活地再现出来,而且还一直勾连到了今天,作者通过已经当了婆婆的扣儿,又嵌入进了城乡一体化的变地与反变地的对峙与冲突,这种丝丝缕缕的连环套连环,这又在作品的厚重度上增添了含义宽广的砝码。我们在书页的一次次翻卷声里博古通今,那过去和现在很多鲜为人知的、一度罩在国家重大史实上的氤氲迷雾,也就随着作品的深入和展开逐步地撩开了其虚幻的面纱,露出了它真实的容颜。
我今天把《甑子场》作这样一番解读,说句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真正触摸到了作者创作这部25万字长篇小说的精彩内核,但我个人真是有这种不吐不快的感觉,《甑子场》能够在驾驭客观故事的同时,把人物刻画的重心放在情感的敏感链条上去反反复复,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冒险而又敢作敢为的艺术尝试,这样运笔的结果已经很是明显了,我们被故事中的画面一次次震撼,同时也被其中人物命运的波诡云谲深深感动,阅读中会感觉到心中有一股自下而上的气场在左奔右突,让你思绪飘飞。阅读完全书后,我又随手翻出一些章节回看,发现字里行间很能够感受到作者费尽心思的架构与诙谐文字下的浪漫意蕴,作品描写的川西坝子的人文风情非常厚朴浓郁,这些都特别值得我们去重点关注。
从诗歌贸然闯入小说天地的成都凸凹,他的语言风格自是有一种诗人的特质,他比较善于用清洁、明媚、诗意的语言作为主要的表达形式,他独到而睿智的叙述能力,他那种对人性与心灵近乎赤裸裸的开掘,都特别能够感动我们,尤其是他对小人物个人命运与疼痛在国家事件大层面上近乎绝望的描述很见功底。在《甑子场》中,他对于扣儿、安、禾、鱼儿、蛋这些小人物在一个小镇上的逗留、来去等等情节的设置收放自如,看似随意而为实则只是处心积虑地谋篇布局,这既颠覆过往许多文学作品的规制和格式,而且还很有一种跃动的飘逸。他精心地把那些历史碎片细细地捡拾起来,重新为读者拼合成了一幅让今天的我们,不能不去细细玩味的“1950年”这个特殊年份的国家镜像缩影,这就使我不得不称赞作者娴熟的艺术功力了。
《甑子场》中涉及的人物多多,但主要的人物只有几个。最让我感怀的依然是“鱼儿”,当然,由于他的鲁莽无知和轻信甚至是作恶多端,他人性中的暴戾与邪恶令人生厌,我们肯定要唾弃要消灭,他的死亡也是咎由自取,这无可厚非。但鱼儿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真性情,他刚烈的爱恨情仇和敢作敢为,以及他为了获得和扣儿终身厮守的机会,糊里糊涂地寻求赦免到最后的撞墙自尽,都让我对这个人的可怜归宿浮想联翩。扣儿也是最让我不能释怀的人物,我觉得用命运多舛来形容她,似乎都显得太轻飘,她一生中所经历的那些事和那些人都无不让我们感慨莫名。扣儿既是故事的见证人,也是亲历者,尤其是她的身世、她的美貌、她的经历都为这个很有品质的故事增添了风情万种的愉悦。
感谢作者的辛勤奉献,也祝愿他在即将到来的2015年里能够为我们创作出更多更好的小说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