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活的露天电影

——写在《大三线》出版之前

李鹏

对于生活这场戏剧的解说，凸凹选择了一个绝妙的角度，可以让他看起来似笑又似哭。

他把人生的戏剧的背景挂在遥远的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苏交恶，美国在东南沿海步步紧逼，年轻的共和国正开始她建设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战略部署——三线建设。

三线建设是中国经济史上一次大规模的工业迁移过程，其规模可与抗战时期的沿海工业内迁相提并论。它历经三个五年计划，投入资金2052亿元，投入人力高峰时达400多万，安排了1100多个建设项目。决策之快，动员之广，规模之大，时间之长，都是空前的。三线建设对以后的国民经济结构和布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狄更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虽然三线建设也成为中国中西部地区工业化的重要助推器。但是由于建设地点都太过偏僻，这种建设方式为后来的企业经营发展造成了严重的浪费和不便。从三线建设的缘起、发轫、高潮、式微、衰落，这场牵动千万人迁徙、几乎影响了一代军工知识分子命运的庞大工程就像一个巨大的车轮，碾压、粘连着无数人的命运，将他们由低谷带上高处，再由高处运至低谷。

当年的建设者带着梦想和知识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荒漠，在与当地人的融合共处中出现了无数戏剧化的元素：这里有生活观念的碰撞、理想对现实的妥协、价值观的转变、对新生事物和权力的莫名敬畏、“地位悬殊”的爱情、“盛景不再”的失落、信念与道德轰然坍塌的刻骨疼痛……所有这一切的戏剧性元素集中展现在三线建设独特的兴衰史中，几乎包括了六十多年来每次剧烈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典型和深层次问题。无论是牛大荣、崔不觉还是陈大为、佟哑花，在读者将要看到的七场黑色喜剧的大幕拉开之时，这些“主角”必须依据生活随手涂抹的剧本演绎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而这七场黑色喜剧中的人物、故事紧密相连，时间节点互相契合，形成一个完整的命运之网……读这本书，就像儿时的露天电影，我们和读者一起在黑暗中，虽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同样在看着网中上演的荣耀与屈辱、温情和搏杀。

在书稿的审读过程中，我看到凸凹走过了一场艰难的跋涉。他努力地板起面孔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但始终相信光明永存。在他的笔下，这壮阔时代的一隅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和耀眼的理想。是的，永恒前进的生活何尝不是也如此呢？尽管有那么多的磨难，毕竟他们青春的热血和钟情的事业融在了一起，浇铸成这个年轻共和国前行道路上的一块青石，使她从贫困和伤痛中走来，向着光明而去。

露天电影结束，我愿意和读者们一起站起身来，在黑暗中为他们鼓掌。愿那掌声充满敬意，经久不衰。

（李鹏，中国出版集团现代出版社总编室主任，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文学革命终结之后——新世纪文学论稿》责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