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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2017年全部诗作25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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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2017年全部诗作24

 

 

《致自流井,或兼致宗吾先生》

 

作为枯井的反义词,你以自鸣钟的志怪

独步海内,尤其不允许地盘的右边

出现安静与花。那是推翻满人的

时代,那是民国的山水:

主义开枝散叶,地底的卤水也

带了出来。盐商不吃盐

高呼一声,就把自己整得寡淡

而绅士、流氓、佳人,而前仆后继的涌动

像大山铺恐龙的朗诵,更如自贡灯会的

抒情——革命者与天下同乱

却又失败得那么井然有序。今天

站在尖山,一朵只开花不结果的桃花上

只想让旧时光陪我小半天

只想让自己平顺下来

但我却听见了秋收,看见了枪声

满天都是跑动的人,一如

李宗吾——那支专打深井的厉泉、水钻

先生真是先知,先生早就知道

国民走遍天下,国民从古至今

身体里横竖都端着一口家乡的井

而桃花的一份重要工作

是流泪、开卷、彻夜打钟

 

2017/4/7

 

 

《尖山桃花,或其他》

 

在尖山,井是最大的词根

每一朵花都是一眼井,任季候在

井中解冻一条蛇,自流成春。在尖山

万物凭兴趣生长,一位叫栖身的人

住在光荣的边地,以盐为路引,又为

接头的暗号……山是水箍出的

小神顽皮又可爱:用水的水

淬出尖的尖。在尖山,桃花广大

坐在风巅上,坐在云团中

为了一朵花的盛开

把铸果的力道化了出去。为了一朵花的

更隆重的盛开,把所有的果

都乱在了花上。——此山

植物有植物的真理:

但凡繁花,都是牺牲的、双重的

但凡红艳,都是带津的、留白的

在尖山,气流丰饶,壮志背阴向阳

进山的人个个不凡,他们以眼代嘴,吐纳仙气

他们食不果腹,又不食自饱

 

2017/4/6

 

 

《石柱杂俎》(三首)

 

知道石柱,或秦良玉小传

 

终于到了石柱。一匹金属的马

把我从成都,动车到县城。

四天时间,从山上到长江边,

从长江边到山上,只遇见两人:

一位叫石头,一位叫绿林。

这之前,对石柱的知道

只是对两个字的耳闻,与一晃而过。

知道石柱,是因为十年前

写一本叫《纹道》的书:一本

有关蜀锦、蜀绣和漆艺的文字。

那年春天,铺开稿笺,

一角锦袍就飘在了眼边——继而

一件锦衫就到了面前。

那是一段经典的蜀锦,纹道上

游着四爪金蟒、飞着成双彩凤;

蜀针刺绣出的寿山福海,

把着衫人的身影,隔着三百六十年的墓灯

照过来,照过去——

甚至照在了奥运那支辣椒形的火棘上。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但凡写蜀锦蜀绣的事,

写锦绣文章,这件古代的龙凤袍——

这件扑灭过无数战火的女衫,

是绕不开的礁石。基于上述原因,

基于写《纹道》一书的历程,我知道了

这件袍;

因为这件袍,知道了袍的主人:

她叫秦良玉——

一位嫁到石柱马家的忠县人。

这就是,我对石柱的知道:

从一位客籍女人那里知道的

一个男性的石柱。

今天,走在三千平方公里的算式里,

我知道了更多的石柱: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她的脚印——

最大最深那块,是她的墓。

而那些罩着石柱的绿神

无不是她战马上的风声与锦绣。

知道:

她当年囤积的金银,种下的粮食,

她的人民至今还在受用。

 

2017/4/25

 

《盐巴,或巴盐古道》

 

盐荒导致的四面楚歌

是存在的,又是不存在的。

很长一个时期,屈原的乡党用盐来补钙:

楚人的小小怪癖,巴人的大大商机。

很长一个时期,所有的巴盐都去了天上,

都游聚在西沱的上方。

盐顺着云做的街梯到得地面,

到得码头。这些深井中打捞的

白色石头,这些峡江水熬出的

味觉晶体,刚把长江

横渡一半,就化了——

化入了对岸的血液——化入了

古老的荆楚大地。

很长一个时期,神秘的巴人,

锁在夔门里,住在巴山上,

不为外人知。外人知的

只是巴地的盐。于是,呼巴盐,呼盐巴

是狡猾狡猾的外省人,从正反两个方面

对巴地的认识——这唯一的认识,

很长一个时期,

百分百得益于一条六百里古道的教育。

最后,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位

生于蜀长于巴的湖北佬、九头鸟,

把一首表扬盐的诗写成这样,

真的有点难为情。

 

2017/4/25

 

《火棘,或少小的野红枣》

 

这自下而上的石头的献花,这

自上而下的太阳的布施,在石柱,

遇及,只是一秒钟的事:

比如前一刻,还在川西坝子桃花的梦中

开桃花,这一刻,就见到了长江边上的你

和你的帆——见到了浮在地上、沉在天下的

长久与不弃。这漫山遍野的滚动、循环,

这无水自活的鱼群,在石柱,

一秒的草场,有千野的旷达。汗血马

分解又聚合的奔跑,比物候的脾性

更能说明问题。这野火烧不尽野火的边地,

这粮食喂不饱粮食的偏史,

灯光更能照见冬天。拿出的火,用冰来做死士

——植物的智慧够得我们学。

而酸涩的风力,寒彻的词根,总能把

霜打的甜蜜,正化为最近的灯笼,

反化为最远的血型。这一天,

我突然明白,黄连为什么先苦后甜,

辣椒为什么又辣又红。突然明白:

只有饥寒,才是永远的朋友。

 

2017/4/24

 

 

《举例》

 

轻是宽,重就是窄。绿为窄,

蓝即为宽。宽等于想,窄就等于做。

如果上述说法,可以称作道理,那么

反之也是能够成立的。在没有

第三条道路可走时,宽与窄,

其实就是一种选择,一种

抓阄似的迷茫与坚决。

再宽的面,还不是由窄筷送入口腹?

再宽的天,一支烟就可将它填满。

举个例说吧:比如宽床,

我们常常只喜欢它窄的那一部分。但

睡在窄床上,想的却又是宽的、更宽的。

有人可以把宽道走成狭路相逢,有人

可以把窄道走成大路朝天。

比如宽窄巷——这对背靠背的

笛音、姐妹。比如雨丝与大海。

——路摆在那儿,童叟无欺,就不举例了。

总之,宽与窄,是谁也离不了谁的

生死冤家,正像我们的身体

之于髋,之于骭。而

一块最狭窄的骭骨,偏偏能生发

最宽广的人类。如果把宽与窄吆出

羊的门,让你和我斗狠,生发的词

叫矛盾、叫失和,更叫出入有序。

 

2017/5/1920

 

 

《甘洛行三首》

 

《大渡河大峡谷》

 

水从天上来,流过众山之高。

周而复始的倦意,让它打了个盹,

醒来,一下矮了下去——

矮过盘山的巨龙,矮过一万头

奔腾的豹子。在大渡河

我看见大地派来的

陡峭的刀斧,看见十万头矮种马

在刀斧丛林的轰鸣中

寂寞地走过:面影含鹰、模糊,

背影有巫、清晰。拿

什么来量呢这山的尺度,拿

什么来称呢这河的斤两?

该不是吧,面前,十万头矮种马的重

——十万匹古丝绸的重

是时间的重,是高山头颅

被压进大地——压出一条深狭的

幽思——像绳索

反过来,套牢既定的山河。在

南方,在大渡河,所有的高度

无不由矮种马划定、给出。

而无论与世界上哪条河流比肩,

大渡河高出的尺码,恰好等于

矮种马埋着头,一声不吭的嘶鸣……

 

2017/6/14

 

《凉山遇海棠》

 

从海棠关到海棠镇:军士解甲,

将官归田,时光被一朵鸟鸣卷苞又

打散。你看,所有的城门都退了回去,

从纸手铐一直退到古木枷,退到

森林走出森林,为一匹失主的马赎身。

只有北城门,还在用石头的独眼

观察藿麻护卫的字骨,观察

蒋半城的故事,翼王,以及那位

叫丁氏的太平军女兵的传奇。

至于尔苏这个词,这支独处一方的

行迹,早已被非尔苏的语法解开。

你看,这小小的地方,放得下

全人类的星空、厉风,放得下一千尊佛

——只是一千尊佛也做不完的佛事

堪比一树海棠的到来、出入,堪比

雪山对岸那解语花回眸一笑的秘密……

 

2017/6/13

 

(《诗刊》“中国好诗歌”3月号,臧棣评读凸凹《凉山遇海棠》:诗的素材取自诗人的旅行。但这首诗却并非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那类记游诗:随手收集一些古代记忆的吉光片羽,再勾兑一些现代人的小哲理,将感官印象落实到既定的文化意象上,一首诗就可以收工了。这首诗的卓越之处,在于诗人将抚今追古的漫漫思绪锻造成了一种尖锐的历史洞察力,通过对历史事件和历史掌故的罗列,像老练的渔夫在特定的时刻收网一样,慢慢将诗人的眼光集中为一种清醒的存在意识:剥离掉存在的表象,直指生存的秘密:“一千尊佛也做不完的佛事/堪比一树海棠的到来、出入”。人类历史上尖锐的纷争,倘若放到千年回眸这样的尺度里去掂量的话,曾经被狠狠重击,其实,都还没有抵达深山中一树海棠展现出的自在。这首诗中,诗人调动的线索众多,但却非常有效地避免了意图的枝节横生;诗的主题依然呈现得强而有力:对历史的观感最终升华为对存在本身的沉思。)

 

《细雨中的零关道》

 

水做的马蹄,沿着青石路

进了峡谷,我还在石窝的水镜上

分析天空的水事,和中年面相中

返祖的部分。可是,返

又能返到哪里去呢——从蜀

到身毒的里程,还是茶马、丝绸、

战车连同袈裟刮起的风声?

抬起头,隔着鸢尾花和荨麻的

话语权带,故道与清溪

曲曲弯弯平行着:闹腾在右,

沉默居左——多般配的一对情侣!

细雨沿天空阴面的斜坡走来,

令我不能更高地抬头——

但我还是看见了虚构的

非虚构关隘;看见一彪敌人

举着厉器,被关关着,

破不了题,拿叶子烟出气(故道

当然是关放出的,

正像满坡的羊,是人放出的——

反之,关,是故道养活的,正像人

是羊养活的);我看见

飞鸟飞过,又一头栽下来,与

石窝里的马蹄产生联系,弄得

水花四溅,词意侧出,横生了不少

枝节。不用说,自古以来,

清溪关,唯清溪无关,

唯细雨中的虚构与非虚构无关。

 

2017-6-13

 

 

《寻古镇之古,或兼致南津驿人氏于坚》

 

顺着东大路,我从龙泉驿

走到这里;我的母亲的水,逆着

沱江,也走到这里。寻古镇之古,没有比

水的述说更激进、更洄漩的了。但是

我明显感到了水的缩水——

像一条善蛇,在夏天之外,蒸腾,欲言又止。

我看见水观音,盘坐于

时间岩石的氤氲里,放牧水的不可控的

外力。更多的燃放香火的肃境,和

更多的热闹的游娱,在入地三尺的地方

成为天空的考古学。与商船相比,

沙的地位,被风吹起来,更高地降低了

船家女的情歌。而一条长街,不知吃了什么,

越长越年轻,却又不能活倒转了去。

说白了,所谓古镇,就是出人物的街场:

下场口的那棵森林一般大的皂角树记得,

曹荻秋、余国桢两位革命家

用自己的生命,作了革命的注脚——

记得他们走过迎仙桥却没能走回来;

我有一种感觉,诗人于坚,有一天

会从云的南边走下来,踩着父亲常走

自己从未走过的迎仙桥,到老街上瞧瞧,

去水码头看看,写一二首

可以变为古诗的新诗,为老家下蛋——

然后,沿着南方丝绸之路,返身高原。

五百多年了,迎仙桥一直在这里候着,

候着仙们,过去,过不去。

但不管怎么说,南津驿的水是古的,是

雪山的——我的外爷埋雪中,

外婆葬冰中,他们在更东的家谱里

为我刻下并未走远的古意,而后

一字一字放逐水中。——日当正午,

正做寻古之思呢,古道上

一匹枣红大马飞奔而来。骑者个儿小,凌姓,

英姿勃发,一时惊为绿林老英雄——

嗟虖,奔向古代,凌老英雄

有繁体字的慢,和简化字的急切!

 

2017-6-20/25南津驿-龙泉驿

 

 

《六月天,或悲伤贴》

——给吴鸿送行

 

这个六月天,天下大事纷纭

在我这里,只有一件。这个六月天

天气这么热,却又架了

一万公里的柴。这么冷——

这么冷,还添了一把比新泉的头发

比亦可的画纸,更白的雪。这个

六月天,柴一直燃着

雪一直下着……这个在中国六六大顺的

六月天,顺得逆了天了——命你,人生哲学的

自然之子,宁愿扑在大地上,也不上天

宁愿搂着大海的盐睡去,也不上天

这个六月天,应该回到六月天

允许一只成都的鸿起飞,千山万水

一羽不少地飞回来

 

2017-6-29

 

 

《擒龙术》

 

我不会走路,除非

地上有鱼。不会浮水

除非水中有鸡。更不会入瓮

除非瓮中藏鳖。煎鱼、煨鸡、烧王八——

想起来都忍不住

再活八百年

因此,旱地捉鱼,水中抓鸡,瓮中捉鳖

是我一生的练习,三生的修为

因此,我这一技之长

长过了百工之长、百艺之长

——众匠之长。长过了

世祖的雾丛,时间的长风。问题是

极目四眺,哪来,我的鱼、的鸡、的鳖

哪来,我的地、的水、的瓮

问题是,我的技艺又

如此高妙、强大、深不可测

且有一颗三生万物的初春的匠心……

在这个竹木送来的早晨,我吞食着

夕照的佛语,看正午的

火纸无边无际,怎么花也只是担雪填井

看众技如羔羊,从

大爆炸中散去,回来

成为奇点的黑洞,黑洞的诗篇

 

2017-8-6

 

 

《花椒记》

 

这身肉,怎么脱

都脱不下来。有时,也能

脱下一件半件的,可一觉醒来

又不知被谁

反穿了上去。一件穿了五十多年的

厚皮衣,比它的主人都顽固、仇恨

和忠诚:像一条家狗。对于这个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世界

魔幻早已成为现实。指鹿为马

皇帝新衣,早已成为一日三餐

和抹身的沐浴清香

只想躲进书斋,翻旧书,写古字

而室外,一株从海拔负一百米

长上五楼的花椒,正

伸进窗来,有滋有味地麻我

多少年了,即使睡梦

也不能稍敢麻痹大意——我的失眠症

就是这样闹下的。但

一到白天,却开始麻木不仁

又是尸位又是素餐。你看

以头当脚,倒立着走在大街上

将世界反过来看——我把这款游戏

当做今生惟一的乐趣

偏偏是,毛发的

草木,钻地、攀天,怎么长

横竖也没长过家山坟地的野花椒,怎么

拚命,也不能开口说话,错季泛青

 

2017-8-5

 

 

《祈雨诗》

 

今天,登临高山之巅

哀求日又咒骂日,只为你。今天

下到最深的谷底,赞美水又

斥责水,只为你。今天

跪在半山腰,做尽干绝感天动地之能事

只为你。让日压死我烧死我,让

瘴气毒死我埋葬我

让天地夹死我收了我

去我一人,只为把我的人民留下

只为把祖先传来的种留下

——如果,如果,一切的努力所有的盐

都化为板结的空气,只为你,我也要把你

用来填井——沉塘也有效,但

没有可能。老天爷要的牺牲

我都献了去了——连同你

我最深爱的人儿。老天爷、天老爷

现在,该你骂我了,我的人民

正等着你飞溅的唾沫星下锅。要不

滴一颗泪也行,我的土地

早哭干了,正盼着一场泪水的接续

你知道的——

这个你、那个你都知道的

今天,我是帝、是王、是地方官

至少也是扛着祠堂下地的族长。今天

我的良善我的恶毒走在

同一条道上,一个叫流芳百世

一个叫遗臭万年

事实上呢,哪有什么百世、万年

人世间所有的事,包括人世间本身

哪经得住天来大旱,雨来泛滥

 

2017/8/7

 

 

《眼前有景》

 

坐在你的月光下,草坡起伏了

一些风开始沿面前的弧线

去了大海。一些风

开始做羊的事

被羊啃过的草,半弯着腰

想象自己粗胳膊粗腿的样子

风俯下更低的身姿:更轻,更细碎的话语

而你,正把你的遥远和无常

搁放在我身边

安稳,温良,像低矮的草,追随

北上的羊

像风,把世界挡在世界之外

小小的月色,堪比恰当的祖国

 

2017/8/7

 

 

《紫薇颂》

 

当紫薇成海,岂止陪伴黄昏的紫薇郎。那些

名叫紫薇姑娘的校花、影星、名媛,

那些人类身体内部的花儿与尖叫

退了回去——就像种子生翅,

破土而出,从另一个季候飞来,大灌木

落叶如琴语,小乔木反面生长。

紫薇成海,颜色就不重要了,

气息和药性也不重要——那一刻

只有空气、阳光和水分重要。

——同理,美,修辞,逻辑,也不重要了。

当紫薇成海,夏天的火焰

过不了百日山,过不了被花儿们

用绽放的弱小,一步步逼成的窄门与死角

——但,即使逼成的自由

也有比阳光更加阳光的树阴与祥云;

而风,召回习惯的易帜的力量,

坚决地站在了风的一边——火焰

有冰山的硬,也有冰淇淋的凉快。当

紫薇成海,陆地就成为另外的陆地,

成为生活的少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

都是:处低的高点,

血管的银河系,正大把大把分布毛细的星辉;

而一朵一朵又一朵的

微积分与循环术,还在成都的北部地区

梳妆、沐浴、跑马、约会

旁若无人,形成自己的镜中的海岸线……

 

2017/8/20,新都

 

 

《攀枝花三首》

 

 

《在攀钢,或攀枝花补遗》

 

去此城,攀钢是不能绕开的

礁石。坚硬与柔软,在一个词的

左右两侧,形成大海:一个

黑得发红,一个红得发黑。走在

攀钢的林荫道上,我甚至

不能确认,炉膛里的红

与头顶三尺的神,谁的眼更尖,谁

更无道理可讲。所有的出发

都始于一棵树,包括所有花儿

地下的部分。包括

花儿的时间方程,乔木与灌木的

切转巫术。而攀枝在这朵

母花的钢铁梦中,或者说枝攀在

这钢铁工厂的花梦中,真是蝴蝶人的

飞翔哲学,启发了大地的木棉的心?

长在树上的钢铁,或开在钢铁上的花

真的是毛驴、稿费,沿着南道走来?

问题是,一百种花中,仍然有

九十九种犯傻:三线建设

多大的事啊,为什么所有的献花

攀枝花,都是首花——都是

那束吨位最大、份量最重的

礼赞与祭述。这朵钢木结构的花

让过境的金沙江上树下树

穿过花蕊的隧洞,直接跳过冬天

 

 2017-9-2

 

《在格萨拉,或寻找一朵杜鹃》

 

一扇窄门,怎么能关住一万亩的

美,与格萨拉的逻辑?这

不是我出生地的岷山的鸟?这

不是我成长地的大巴山的映山红?

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一闪而过,分明是你——

哪一朵是你?我从泸沽湖

去攀枝花看朋友的途中

上了山顶,正待下山

突然看见了你——突然起了雾

突然下了雨,突然太阳又现,突然

中午的天黑了脸。在格萨拉

所有的突然都突然,又都不突然

只有突然的冷,变成突然的你

变成一万亩的冷,再不来个

突然的热。天坑、地漏、草甸、盘松

也在突然的战术中,以上述的突然

作颜料,画起画来

弄得真花像了假花,假花像了真花

弄得我——都过去两年了,还在想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直到攀西路上,一次突然的爆胎

绽开出一篇反季的小说。那时

杜鹃和你,正在格萨拉的叙事中循环:

有限合成,无限分解:一朵阿咪子

是你,又一朵阿咪子还是你

 

 2017-9-2

 

《在阿署达,或想起芒果花》

 

在阿署达,花海在机场与钢铁的

夹层里,爬坡上坎,以怒放

为志业。机场的下边

有雨的云,无雨的云,被花儿们

追撵,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我

是第一次看见,浩大的

花海竖立起来,成为壁画,成为城市的

靠山。第一次看见,广大的雨水

那么大地下下来,只隔了一朵三角形的

梅,却打不湿我的脚。在阿署达

视线是个问题,什么也挡不了你

你却看不到更远的远方

仿佛,只能看花的火车轰隆隆开出去,又

轰隆隆开回来。仿佛,只能想想

那些开在农家山坡上的芒果花

她们那么细碎,轻巧,又那么沉甸、金贵

那年,我还果核一般小,就被半夜叫醒

跑上大街,加入到迎接一枚水果的

狂欢与游行中。那么小,就嗅到了

未来的,攀枝花的味道。今天

在阿署达的人间,花在朗诵、舞蹈

今天,攀枝花的花多得数不尽、认不完

但她们无一例外开放在

攀枝花与芒果花的

红与黄的间距中——开放在

金沙江与雅砻江的夹页里

 

2017-9-2

 

 

《成都偏北,或树上的大熊猫》

 

太阳何其大,大得都有了四川的辣

偏偏大熊猫不怕。我最终是在

离太阳更近的地方——那些树上

寻到了它们。茅屋一般的枝叶

成了皇帝的新装,却有

比皇帝的新装更实用、更修饰的

功能。四方透气,八面来风

偏偏淋不到大太阳那比烧红的钢针

更空无的雨丝。大与大

一边打架,一边讲和。午时

越来越近。这又古老又稀奇的

可爱物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还在弯如弓背的树尖上瞌睡、打秋千。

不跌落地面,不折断枝桠

是它们梦中逸出的神鸟

托住了这个太阳的世界,还是

向空气学习,练习日的游戏?

成都大熊猫基地,那些

黑白相间的光芒,从天上照下来

那些大吨位、圆乎乎的生灵,命悬一线

这让我何其惊动,紧张——

大树下乘凉,偏偏浑身冒汗

 

2017/9/13上午

 

 

《出师,返蜀,或阴天的武侯祠》

 

这一次去,是阴天

想想,也只有阴天,才是道德的

——只有阴天,才没有阳光和

雨水直来直去的幼稚、懒惰与

非爱即仇的二元逻辑。

所有的历史都是弯曲的,所有的时间

都是大起大落、时断时续的。

大地的真理是弯曲的,河流的法则

是一些年辰在,一些年辰不在。

去武侯祠的次数,多得记不清了。

想想,所谓的记不清

也就一二十次罢。真正记不清的

是这片古代的房子里

怎么装也没装下的

未酬的壮志。哎,壮志那么多、那么长

而寿数又这么小、这么短。

想想,此前去武侯祠,好几回

都是盛夏,太阳在岗,游人行止于

屋宇内、古树下:大晴日,也撑着小花伞。

阳光是个大孝子,却又那么固执

再野的风

都不能把它吹弯。

阴天的武侯祠,房子有弹性

特别适合凭吊者那些

大如西瓜小于芝麻的怪情绪。

武侯祠的阴天,是双重的

大于或等于一次次出师,又一回回返蜀。

至于锦官城外的柏森森

则是所有返蜀的史诗路标与情义集合以及

阴天自种的一棵消息树

 

2017/9/13下午

 

 

《朗诵,或细雨中的草堂》

 

才九月,秋风多少有点。但不大。

所以茅屋基本没有失之破歌

破歌的,是一帮长得像这像那的异邦客

和一些着旗袍、操古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

丽女。这个下午,细雨一直都在:

不盈一寸,不亏一两

如一只骨瘦如己的蚂蚁

在爬行自己的阳寿;如漫天的蝗虫

狠狠歌唱着一蓬草堂的幸福。

这个下午,这个朗诵的下午

只要一朗诵成都,就会朗诵到你

朗诵到你,好雨就破季而来——

一千年了都这样。

细雨的朗诵润物无声

朗诵了一千年,也没有一句是沙哑的

更没有一丝,形同假声

 

2017/9/14下午

 

 

在龙泉驿吃盐排骨



文火煮三江,也煮秋色的秋
和月圆的圆。而有朋自远方来的乐
自花朵来的花,叫文火点燃文火
叫诗歌带来诗歌。盐说
让我来软吧——让我化物为水,必先
化己为水,化己为
有灵的百味之味
骨说,让我来硬吧——让我首先
把自己化为桌,给你们
一整夜,围桌而歌,天下大乱桌独立
是的,如是的分工
说明盐排斥骨——说明,骨中的盐
大于高于肉中的盐。汤中无鱼
却冒着鳃的泡。泡中无寺
却升起禅的香。多么美好这一口
多么美好这一锅。为了共和的美好
我一上桌就抱了老郎酒,直到
星月大醉也不罢手——即便这样
一群森林,一群活泼可爱的小猪
还是跑进了我的围了玻璃的
梦;即便这样
我的二百零六块骨头的大树
还是站满了新浴的女人。即便这样即便
不醒来,我还是无耻地惦念盐排骨
哎,一块骨头的献牲,把一条
咬着世界不放的野狗,退火成了
简州猫:嘴软得像月光
一开口却是锅底的钢铁的热赞

 

 

2017年中秋前夜



《题画》

 

秋天是圆的

家是圆的

秋天与家组成的家也是一个圆

鸟儿飞在内部

鸟声不断给接缝抛光

 

2017/10/29

 

 

《我爱的人》

 

我爱的人

长着三头六臂

打遍千山万水

我打不过我爱的人

 

我爱的人

把我的喜欢长了去

热爱长了去,恋情长了去

亲人和朋友,黄连和蔗糖,长了去

 

甚至把与敌人和解那部分

嫉妒和敌视那部分

也长了去

还甚至把我的隐私和怪癖长了去

 

我爱的人

长着那么多的我

越长越美,越长越丑

越长离神仙越近

 

但不管怎么长,怎么变

我都认识的

我爱的人长得认识天下人了

独不认识我

 

我成了我爱的人最后认识的那位

我说,你找我作甚

我的爱全都给了你的

现在,什么都有,独没有爱了

        

          2017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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