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山志
凸凹
一
那时的蜀国不叫天府之国
那时没有成都平原
那时水旱不从人,百姓知饥知馑
那时一个叫安县的地方
突然来了两条龙
它们是昆仑老祖派发给蜀地的两兄弟
两兄弟的使命是
把一片土地连同上面的生物拥抱入怀
拥抱成一个丰饶的大平原
二
为了这个使命,两兄弟出发了
以成都为轴,一西一东,向南走来
西边的兄弟,叫西山,又叫龙门山
东边的兄弟,叫东山,又叫龙泉山
两兄弟真长啊
尾巴还在安县,脑袋已双双去了两百公里以远
三
从中原往蜀都赶
翻秦岭、过剑门关还不够
还得翻东边兄弟的鹿头山,过它的白马关
噫吁嚱,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秦来过,魏来过
那些北来的定蜀的动词,每朝每国都打这里过
一匹白马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庞统坐此间,云起云落,沧海桑田
一坐两千载
四
为了排掉成都平原多余的水
龙体扭动,让鳖灵取下三块肋骨
空出肋骨的地方
叫鳖灵峡,也叫金堂峡
此事过去多少个千年了
平静的沱江每到此处依然马鸣咴咴,激动不休
而傍江陡立的云顶山
为抵挡云贵高原的滑坡
为锁住峡口的厉风和元兵的入蜀
耗去了采气、修炼,并五千年的香火
五
一块残碑
可以把世界说全,把历史说醒
撩开宝胜村的坟草,我看见石头走动,暮风充血
村里,我看见一座寺,叫桃花寺
遇到一群人,姓刘,他们是住在村里的豢龙人
他们出自古老的家族
豢龙是家族的秘密,更是首事
六
龙在大地游弋,鸟在天上盘旋
古蜀的鱼凫飞了来
大唐的比翼鸟飞了来
民国的金属翅膀飞了来
它们的视阈看见了龙身的长宽
它们的片面抹平了龙身的高度
大龙逶迤而行,起伏不休
我沿着龙脉昼伏夜行,直到万籁俱寂
直到在龙泉驿一个叫长松山的地方
找到主峰,那耸入云间的最高的龙脊
直到身边的原始楠林、古老银杏、唐代名寺
云遮雾掩,闪着龙鳞的奇响与金光
锦官城,多么亲近,一张仰的脸
西岭雪,多么千秋
两兄弟隔城致敬,遥遥呼唤
生于龙门山、定居龙泉山的我,一时间涨泪成泉
七
一枚龙蛋,需拿多少天下来平衡
需拿多少传说去化石?
与武力对称的是文脉
龙潜深渊的隐士高人就不说了
比如朱桃椎,比如
至今不知名姓的那一团迷雾、一道闪电
有名有姓的龙泉山人多了去了
三苏一门,压垮多少省份、穿越几多纪元
除了状元杨升庵,谁的笔下可以淘尽英雄
说到世间对子,哪个堪与李调元博弈
傅崇矩、郭沫若、贺麟、沙汀、艾芜、王叔岷、流沙河、周克芹……
名单有多长呢?是的,你们猜到了
长龙有多长,名单有多长
八
逐龙而居的人走到了语言的尽头,思想的尽头
逐龙而居的人才刚刚出发
宋渠宋炜一首大佛把什么都说了
唯独没说
大佛其实更是一条巨龙的龙头
从安县把头伸过来,饮乐山的水
(《散文诗世界》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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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 凹 / 龙泉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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