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印迹
——读《甑子场》
□李淮
《甑子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4.12)是诗人、小说家成都凸凹出版的长篇小说。这部小说写的是四川解放初期,历史重大事件与重大进程,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许多小人物,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故事梗概:在成都平原的一个客家小镇,新中国成立到土改前的几个月时间里,面对着新政权和一群陌生人的闯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们,茫然、不解、恍惚,在变天与反变天的腥风血雨中,有了桃花和罂粟花的灿烂,一个女人扣儿,与三个带枪的男人安、禾、鱼儿,一个不带枪的男人蛋的情感纠葛和恋爱博弈;而变天与反变天的历史印迹,与当下的“变地”与“反变地”的冲突中引伸出来,一环扣着一环,让我们对一九五O年那个特殊年份的国家镜像,有了由浅入深的回忆和抽丝剥茧后的解读。
小说对人生境遇的展开非常吸引读者。开篇写了扣儿婆婆收到了60封信,又说与她有爱情瓜葛的四个男人都早在61年前就死了,这里,让人们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猜想,是什么人这样不厌其烦给扣儿婆婆写信呢?信的内容也是悬念重重,每封信只有一个字,这叫啥子信嘛?马上,有了“一村一大”让她搬迁,城乡一体,莽子才不想搬,可是,扣儿婆婆就不搬,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一个带枪的男人出现了,鱼儿狠狠地爱上了扣儿,为了扣儿,他不惜火中取粟,与龙洛最有权势最有气场的安对抗,以晒太阳喝茶为借口,拿梅花取悦,送一套王伯沆先生圈点批校本《红楼梦》,投其所好,成就了扣儿与鱼儿的鱼水之欢;第二个带枪的男人出现了,骟猪匠出身,公安侦察科长禾,听了报案的珍,知道了扣儿的名字,后来到了甑子场上场口,与扣儿相遇,在成都市的意犹未尽的问讯变成了冬日下午的绵绵关切,拉上扣儿骑马去营救战友,自己却想、处在一个女人的十面埋伏里;第三个带枪的男人出现了,龙洛一镇七乡镇长,总舵把子,59岁的安,他在即将被镇压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还在梳理他与扣儿的爱情故事,三个阶段是不是智力游戏、理想的幻灭与复仇的争斗、身心交融的互动是乌托邦的存在么?说明安对扣儿的爱是真心实意,没有掺杂任何功利或者杂念,他在扣儿的身上实现了自己美学与哲学的研究范畴;第四个不带枪的男人出现了,蛋是个小财主,是扣儿名正言顺的丈夫,但又不能够履行一个做丈夫的职责,虽然他也爱着扣儿,天不从人愿,终于得不到扣儿的爱情,死于非命。
四个男人与扣儿,引出了建国之初第一大“龙洛惨案”和“三三暴动”,毛泽东立即签署《剿匪令》,很多解放军战士、工作队队员成为了烈士,很多寻常百姓,成了乌合之众,成了刀下鬼。天,自然没有变,解放区的天是明朗朗的天,共和国成立了,一切的一切,都在解放军势如破竹的平叛声中烟消云散,而红尘中的芸芸众生,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如扣儿,却付出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和感情。
小说中时空流转,气场强盛,大开大合,历史与现实交替,久远同当下融汇。“书写了生死、寒温、悲欢与歌哭,书写了坚守、对峙、交融与和解。诗意的表达,智性的述说。”本来讲的是解放初期,新旧政权的更替,就是变不变天的大事大非,马上又引出了城乡一体,变不变地的问题。扣儿的一生,跨越了解放前后六十来年腥风血雨,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小说中凸现了解放初期四川重大事件和地标文化。如客家人的迁徙,湖广填四川的艰辛过程,四川袍哥文化,和平解放成都;成都、龙泉山脉、洛带镇、甑子场、桃花山、罂粟花黄土场,独家具有的叙事功能,带给读者知识性、趣味性、美学意义。这部小说,题材、语言、人物,都是四川风味,四川气派,堪称标志性四川文学。但又“很中国,很洋气,很史诗。”
小说中的细节很有味道。如鱼儿、乌、安在广东会馆剑拔弩张,要把镇公所的牌子摘下来,安与鱼儿互相以枪相逼,安拉动枪栓,扣动扳机时,是扣儿一下子母豹一样扑上去,伸手抬高了安的手腕,救了鱼儿一命,那天的阵杖是男人的节日,她的突兀出现,惊吓了她干爹,也惊吓了甑子场,这个举动,一是为了救鱼儿的命,二是扣儿平时与安的亲密关系让她敢于出手,再就是骨子里扣儿是不怕事情的女人。水井坝叛匪杀人,可以看见一身正气,坚定信仰的象是不怕死的英雄,杀红了眼的鱼儿和乌,对解放军实行了残忍之极的开膛破肚、龙洛凌迟,安出面了,要求匪徒们停止对解放军的杀害,虽然他的温良恭俭让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里,既表现了叛匪们的惨无人道,也有安的仁慈心肠,再就为后面的匪徒灭亡种下了因果,百姓们为这次屠杀疯的疯,傻的傻,对匪徒们变态杀人心里发冷,冷得像冰疙瘩冷得全身筛糠。还有“三三暴动”盛区长五起五坐理发,既是情节,又是细节,颇有画面感。
最为出色的是小说的语言,具有大师级别的风范。因为是诗人写小说,诗意化的描写。有着浪漫主义的色彩,而小说严肃的主题,又有着现实义的严峻。有四川本土方言风味,麻麻辣辣的感觉,亦有天马行空的横刀夺爱,还有风趣幽默的冷笑话。试着录几句在此:写安第一次见到了扣儿,就爱上了扣儿,他怕自己把扣儿看“秋”了,这个“秋”字真正是用得恰如其分;扣儿在遭遇到丈夫死亡,鱼儿死而复活,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作家写道“扣儿的天气很冷,一点不春天”,好一个“冷”字,许多的打击,人生悲剧都在这个字之中了;“叛匪的堰塞湖垮了,水轰隆隆的,向四方奔逃。”多么形象,多么有趣;形容一九五O年的电话线路,是“一直躺在反复割裂与反复缝合的手术台上”,再合适不过的比喻了。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
曾经读过汪曾祺先生论语言美学的文字,他说,语言不只是一种形式,而是一种手段,小说的语言感染了读者。我就是为这篇小说的语言所感动,才会爱不释手,在最短的时间里看了一遍,而后,又看了第二遍。语言暗示了许多东西,也传达了许多信息,让我们对那个年代,那里的人们,有了非常直观的了解和理解。况且,凸凹运用语言,驾驭文字的功夫非常高明,语言流动、活泼、睿智、机敏,如高山流水,一下子就到了我的心里,与我的思想、意识,产生了共鸣。
改朝换代的年份,必然有着非同凡响的故事。作家用手中的笔,记录历史,让人们在阅读小说的时候,对社会,对人生,对历史,有了了解和反刍。这历史的印迹,不仅仅是五彩缤纷,雁过留痕,还有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做公益、思想开明的安会被误杀镇压?为什么生活在底层的下人会用生命去当土匪而不是去做共和国的保卫者?人、社会、秩序怎么样和谐共生维持平衡?我想,这些,也许是作家的初衷和思想;或者是我自己读完小说的感悟;抑或是历史的印迹会带给人们更多话题,如何让华夏的子民们以后的生活更加繁荣富强.....
【作者简介】李淮,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德阳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出版散文集《风景这边独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