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建设的“清明上河图”
——读舒德骑长篇小说《云岭山中》
作者:凸凹
从1978年秋天到2001年春天,从16岁到39岁,我把我的最青春的23年好时光,交给了国家的三线航天工业。23年中的15年,是在大巴山深处的“沟儿里”度过的。因为这个经历、这份感念,我2014年写了长篇小说《大三线》,今年又写了诗集《劳动万岁——为129名中国当代工匠造像》。前不久,听成都市文联说要在大邑开一个《云岭山中》(《云岭山中》,中国与史出版社2019年10月)的研讨会,闻知这本书是三线题材,二话没说,便答应参加。答应了,就放下一切通读了这本长达55万字的长篇小说,就开车来到了大邑研讨现场。
《云岭山中》从1969年秋天国防科技人员吕振华一家,离开长春到川西云岭山中搞三线建设写起,至当下收笔,跨时50年。小说在0658基地基建、竣工、投入科研、转产、工程下马、调迁以及吕家骢(吕振华次子)读书、参工、下海、办公司、开发基地遗址等一系列故事发轫发酵中,呈现了吕振华父子和庞大山院长、刘知问书记、马名翰总工程师、郑之光、兰馨、李小薇等三代三线人的群体性命运,绘写了“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子孙”的三线壮景与奉献精神。
具体说来,个人认为舒德骑创作的《云岭山中》有这么几个特点:
《云岭山中》是用众多人物的命运纠葛、影响和集合,来重现三线建设的特质、历史与命运,由此更深地响应了写小说即写人的法则与真理。全书出现的人名大约有一百多个,好些连政策和时代都不能改变的人物命运、事件命运的轨迹走向,都是由个体的因素,即个人的机缘、介入来实现的变线,都是中国传统的贵人文化的滥觞——比如,因为彭云飚副司令员的出现,才得以让刘知问、马名翰走出“牛棚”来到三线挑大梁;又比如,因为大老板高飞的出现,走投无路的吕家骢,才得以发财从而实现三代人新时期的三线梦。但正因为主题宏大、事件重要、人物众多,终是让这部小说促成了故事的完整却让人物内心的深掘有失疲软之嫌。
《云岭山中》大约有一半的体量——主要分布在上半部里——写的是0658基地的诞生与嬗变。我以为这是此书最有力量最有意思的一部分,或许其现实价值、历史价值大过了它的文学作为。因为作者的经历和亲历所获得的体验、经验及信息,还因为作者对三线军工的热爱与激情,以及自身的文学修为,使得这一部分可以作为“三线史记”来存在。小说不光写有国家层面乃至国际层面的时代背景,三线建设因果、流程、困难、希望,还体现了工业科技题材的专业水准,比如,铺陈了光电科技的研发语境。就是说,史志的要件,它都有了,史志没有的,那些生动的细节,柔软的温度,它也拥有。而细节、温度,恰恰是文学的杀手锏,恰恰是感动我们的神的所在。从这个向度看,这一部分属于正写的、非虚构作品,是可以像读李劼人《大波》一样读的,小说中的人物、事件、时空基本都能在大地坐实、接气,与存在对位。例如,书中的王氏地主庄园可对位大邑刘氏地主庄园,书中王庆东可对位现实中的王春才,云岭山可对位雾中山。作者用语言鲜活,故事性、画面感很强的文学,为我们完成了一幅三线军工的“清明上河图”。而另一部分,即下半部,由于多针对社会百态、人世万象,题材失去了陌生感的优势,就多多少少存在流于同质化小说窠臼的地方。
此外,《云岭山中》以时间序次为线性渐进,以人物对话为主要叙述方略,在运笔三线军工的主脉洇染中,既顾及了佛道、寺庙、烤酒、刨猪汤等当地特色与民俗,亦没绕开对文革、左倾、贪腐、黑恶的批判与反思;对央企职工与地方农民的关系处理也作出了很好的关照,还有“闲笔”对佛教事理的文化叙事也不乏独到之处。
2019/9/21
(载《华西都市报》2019.10.27悦读版)
